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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美术馆执行副馆长,陶瓷艺术系主任(在《赖少其百年诞辰大展》中受广东美术馆邀请出席开幕式和学术研讨会,并接受了美术馆策展助理沙妮的采专访,并由这位优秀的美术馆专业人员整理的录音记录)
我知晓赖少其先生有近二十来年了,以前看的比较多的是他以版画家的身份做的一些作品。而他从版画转到国画来以后,我觉得其中有一些视觉元素是和传统直接画国画的艺术家很不一样。虽然他之前也临摹了很多传统的东西,但是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些不同的新意。而真正让我有“惊心动魄”感受的作品,是他大概八十二三岁以后的创作。那些作品确实让我很震撼。其实在我们这个年龄不太用极端的词,不像是很年轻的人做宣传,也不像特别年长的老先生在谈及同行时饱有情感地评价时会在完全动情之下,可能用词会有些夸张。但是对我来说,像我这样的年龄,在与赖老也没有很深的情感交流的情况下,仅看作品,用这个词是比较客观和少见的。他在生命最后的三四年画的画,真正让我感受到了“惊心动魄”。
比如说,像我们这样受过一些艺术教育,想排斥一些技术对自身的困惑和束缚的时候,会感觉非常难。这就像是我们让一个成年人用童真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其实是看不出来的,即便能看出“童真”,多半也是装出来的。但赖老的作品让我感到真的是心中无挂碍了。而且后期的创作似乎又返回到了他早年的版画身份,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如果他没有版画家的身份,他后来的作品不会有这样的面貌。这是其一。第二点是赖老的涵养非常全面,我们可以看到他的书法,他的书法写得潇洒随意,带有金农的感觉,恐怕他喜欢金农也是因为版画味道。我觉得金农的字恰好像木雕雕出来的版画的字,这些恐怕都与其早年从事版画创作有渊源。也加之他做版画,后去黄山,晚年回到广东的一些列经历有关。
而且赖老有一个特点,非常重视关注身边生活的题材,并能够很好地体察身边的东西。比如,他在安徽的时候,基本创作是黄山画派的风格,并以黄山为主体,尽管画中的风格也在变化;后来来到广东,他的艺术风格又发生了变化,用色不是仅仅浓艳,而是非常有厚度。这不是指颜色本身的厚,而是一种力透纸背的厚度。这是我认真看过他晚年作品的一些感受。但与此同时,我认为,赖老八十后的作品实际在中国的传播是不够的,而且这种传播应该有一个学术平台进行梳理,推广。所以,今天这个百年的展览,对赖老艺术的整体梳理是很有意义的。广东美术馆在其中付出了辛勤努力和深入的思考,展览的呈现用了少见的西方式的梳理方式,从时间的角度而言是逆向回顾性梳理。一般来说展览的画册或展览的呈现是顺序的,这是中国人的习惯。但西方的习惯是正好相反,履历一般是由近及远。这本画册和这次展览恰恰所用的是西方的这种学术梳理的方式,用追溯的方式呈现一位艺术家的生平。我认为这种体例也是很值得去认真感受的。因为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让普通的人用一种非常开阔和宏观的眼光去回顾一个人,而不是在时间顺序中看着他慢慢成长,而得出其成长的结论。有时候返回去追问的时候,可以有意去思考一些问题。像今天这样的展览,在中国的展览史上,画集的梳理上和方式上,都是有新意的。这个是我比较感慨的。
之前我没有想到在中国的南方有这样一位不凡的艺术家。一般人到了老年以后,都倾向于华滋或者是枯墨这两大极端,要不就是寥寥地散淡几笔。但是没有想到赖老生命后期的创作却非常的宏阔,甚至可以说是雄强,情感与力量全面铺展开来却不粗糙。我昨天正与几位艺术家谈及中国当代艺术中所存在的一些问题,其中一些是观念较为简单,制作工艺显得粗糙。观念简单是指,有些作品会有将观点强加于观者的意图,而工艺粗糙指的是敬业精神的缺失。艺术家很大程度是需要技巧,视觉去感染人的。思想最终是需要通过作品来表达,而不是一种简单的口号。而这些出现在中国当代艺术中粗糙和假大空的现象,相比于赖老的作品产生了巨大的反差,这也是让我有所反思的一点。
赖老后期的作品出现在上世纪末,正是中国改革变化时期,各种观点,形态交叉交锋的时期,又正值世纪交接,他能够以这样的艺术表现方式在中国的南方出现,这一现象本身就值得好好研究。对此我的看法是,第一,这得益于他对生命,生活的敏感捕捉,有着鲜活的时代感受。第二,得益于早年版画的教育与实践,也许他自己未必刻意如此。曾经我通过对世界艺术史的分类研究的发现,学版画出身成为重要艺术家的比例的人是最多的,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通过梳理可以得出。这可能与版画的艺术角度有关,版画本来有存在一种矛盾的极端,比如我们所了解的黑白版画。版画中无论是黑白版画还是套色版画都能够呈现出一种概括性,它需要在小空间里用坚硬的工具,让矛盾更加极端地体现,比如强烈的更加强烈。如果你怀着这样的眼光看社会的人,在表达另外一种创作的时候,一定会有一种独特的角度。另外版画有着特别的对视觉的“过滤”的功能,类似于下雪的时候,可以将平时丰富细腻的显示细节,通过自然的景象掩盖了细节,使世界变得鲜明、直接起来。细节被黑白这种强烈的反差覆盖对比之后,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很新颖、很奇特,甚至很干净。我觉得这是版画家所具有的独特的气质和角度。
赖老到了老年时候的创作可能在此基础上又杂糅了自己生命的丰富和丰满,其表达欲望的极为充沛与自己体能的巨大消耗等诸多因素。在我看来,其晚年时期的作品正是出自于这种强烈的表达欲望与身体的限制的这种矛盾当中。也许正因为如此,赖老的小画中都有大景象。这么一位有修养的有控制力的艺术家,到了晚年,能够心中了无挂碍,能够这么率真、真诚地去表达,这正是他的作品感动我的地方。
赖老的艺术历程可用随形、随意、随心、随生来概括。前面三个,一般的大艺术家都可为,后面的随生才是核心,这随生除了有返生的意思外,重要的是随着他自己的生命状态了,他的表现手法的返生如木炭般的炽热,热量极高,却无火气,也无烟气,不呛人不燎人,却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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